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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古怪的气味。

她循着气味看去,最终锁定自己的绣鞋,她扶着店门,抬起一脚,心胆俱碎。

牛屎,就沾在她的绣鞋下。

沈珠曦再次哭成个泪人儿。

6、6.第6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珠曦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带着一双谁也知道痛哭过的眼睛,和谁也不知道的脚下牛屎,失魂落魄走在街头。

正当她寻找当铺所在时,一间茶寮里的谈话吸引了她的注意。

“京城的事你听说了吗?”

“这么大的事,现在谁不知道?”

两个穿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在说话,其中一人在长长的胡须上摸了一把。

“这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是能善终的?”

“你说这话,小心被人听了,拉去**!”

“你也太小心了,皇帝自己的头都没了,怎么砍我的头?”

“唉,小心为上……宫里头换了皇帝,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我们这种小地方?”

“这不是咱们该想的事,想了也没用。反正近期内,新皇帝是没空管我们了——太子还在南逃呢,他光是**里的宗室也没用。”

“我听说,太子已经称帝了,年号元龙。京城那位新皇帝也建了辽国,还辟了新年号真龙,如今叫做真龙帝。这两人,不是对着来么!”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已经和我家内人说了,今后说不定还要打战,家里的银钱还是尽量换成米面的好。”

“你说得有道理,回去我也和内人说说……”

两人扔了茶钱,从桌前起身,沈珠曦连忙上前一步:“你们说太子南逃,可知道太子如今身在何处?”

两人把她上下看了几眼,神色古怪。

“太子的行踪,我们怎么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挺面生的,不是县里人?”

沈珠曦挤出微笑,故作随意道:“我是来这里探亲的,听你们在说宫里的事,就听了个稀奇。打扰二位了。”

她不待两人再说话,赶紧转身离开了这里,只余身后两人不解的声音。

“奇怪……”

“别管了,走吧……”

太子既然称帝,那父皇便是遇害了,如今就是她想投奔太子,也得先知道太子行踪才行,可这天高地远,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去哪儿探查太子行踪?

沈珠曦心里很乱,但还记着找当铺的事,她问了几个路人,总算找到这家小县城里唯一的当铺,然而等她站到门口,当铺大门却已经挂上了铁锁。

这下,她真的无处可去了。

她是流落民间的公主,可即便她重回长大的宫廷,也不过是乱臣贼子的砧上鱼肉。

也许是之前哭了一场的原因,此时她已流不出泪了,只觉得脚下空荡荡的,找不到地方着落,人也迷迷糊糊,身体里像是破了个大洞,呼呼地灌着冷风。

天已经黑了,她在金银楼深广的屋檐下坐了下来,对面是一间还在营业的包子铺,老板站在热气腾腾的蒸笼前,热情地招揽来往行人:

“都来看看皮薄肉厚的包子咧!”

每次有人买包子,他就打开木制的蒸笼盖,用两根有普通木箸两倍长的长箸夹出白生生,胖嘟嘟的包子放进宽大的荷叶里,细心包好再递给客人,也有的人买了就直接拿在手里,顾不得吹凉便大口咬了起来。

在这里,人人都穿着稀奇的布衣,宫中最为常见的绫罗绸缎反而变成了稀罕东西,沈珠曦看了半天,也不过是在荷包、腰带等小物上偶尔见过一次。

沈珠曦望着蒸笼里又白又胖的包子,咽了口唾沫。

“来个包子。”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包子铺前,对着蒸笼里的包子们指指点点。

“朱老板,你这包子皮儿是不是变厚了?”

老板强笑两声:“我这配方卖了十几二十年了,怎么会突然包子皮儿变厚呢?你要一个是吧,我给你装三个……”

“少糊弄老子。”男人随手拿起一根长箸,哐哐敲着竹制的蒸笼:“你在哪儿买的白面,我不知道?你每个月能卖多少,我不知道?我琢磨你也没开分店,怎么就白面越买越多?”

老板慌里慌张地说:“一屉!一屉!”

“你看不起谁呢?”男子十分不悦,敲击蒸笼的哐哐声也越发粗暴:“老子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弟弟,难道还买不起一屉包子?”

“两屉!”

“包起来吧。”

沈珠曦看明白了,这两人,一个是奸商,一个是恶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看着包子铺老板可怜巴巴的表情,沈珠曦心中的天平还是不由倾向了老板。

这恶霸,看背影也就是二十来岁,怎么能这么欺负一个两鬓已有斑白的人呢!

恶霸递给老板三文钱,换来鼓鼓囊囊的五个荷叶包,沈珠曦见他要转身了,连忙先一步把头低了下去。她等了一会,估摸着恶霸该走了,谁料,一双黑色的布靴走到她身旁不远,竟然和她在一阶坐了下来!

沈珠曦悄悄看去,和李鹜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是你!”沈珠曦大惊失色,险些从石阶上弹了起来。

“是我。”李鹜吊儿郎当道。

沈珠曦别过头,不想和他说话,也不想和他对视。

“你对救命之恩的报答方式,就是一声不吭,拍拍屁股跑了?”

“恶人先告状!”沈珠曦气得回头瞪他。街上的人潮和灯光给了她直面李鹜的勇气,她一口气说道:“你救了我,可却骗我,还想把我卖到那……那种地方去!你想害我,我却还是留下了玉簪,算作你救我的谢礼。我已经够宽宏大量了!”

“我把你卖到什么地方去?”

沈珠曦气红了脸,浑身都要抖起来。

“你无耻!”

李鹜脸色也不好了。

“我救了你不说,还给你东西吃,你吐脏了我的衣服我也没计较,还出钱给你看大夫——你说说,老子哪里无耻了?”

李鹜忽然朝她伸手,沈珠曦条件反射缩起身体,紧闭双眼,僵着身体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打击。

不成想,预计的伤害并未到来,她犹犹豫豫地睁开眼,李鹜的手停在半空,食指和拇指之间捏着她的玉簪。

原来,他并不是想打她。

“老子不打女人。”李鹜把玉簪插回了她的头上,动作粗鲁,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意。“也不缺你这点钱。”

沈珠曦的气势已经没了,她望着阶下的地面,弱声道:“……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卖了?”

“谁说要卖你了?”李鹜皱起眉头:“老子不是那种人!”

沈珠曦刚想把李雀儿的话复述一遍,忽然发现李雀儿的话,也只是对李鹜的一种猜测,而非真相和事实。沈珠曦原本就疲弱的气势变得更加疲弱,她小声说:

“那你为何要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县里消息闭塞,不知京中情况。实际上呢?京城的事都在县里传得无人不知了!”

李鹜顿了顿:“……这事是我骗了你。”

沈珠曦的声音立即大了:“你若不想害我,为何要骗我?”

“你已经听说宫里的现状了。”李鹜看着她:“这时候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沈珠曦趁胜追击:“不在这时候告诉我,那你打算在什么时候告诉我?”

“至少不是有些人随时要晕倒的时候。”

“我好得很!”

“我从没见谁吐晕过。”李鹜呵呵一声:“确实好得很。”

沈珠曦哑口无言,气得想上手打他,可又怕自己吃亏,只能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扭过头不去看他。

旁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沈珠曦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看去,李鹜那厮,竟然拆了一个荷叶包,坐在她旁边吃起了肉包子!

肉包子的热气一丝丝的,带着扑鼻而来的香气,一个劲往沈珠曦鼻子里钻。

沈珠曦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引得她唾液大盛,她打定主意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努力憋住了鼻子,偷偷把嘴唇分出一条缝来呼吸。

奈何理智坚强,身体却没出息,沈珠曦的胃里翻腾了一下,一声拖得长长的“咕”响彻檐下。

沈珠曦的全身血液都往头顶涌,脸烫得就和包子铺的蒸笼一样,只差滚出烧开的蒸汽。

一个大白包子递到眼前,李鹜说:“只要你说,再也不一声不吭就跑了,这包子就给你。”

沈珠曦气道:“我不要!”

“真不要?”

“不要!”

“好,有骨气。”

李鹜看着她,随即把包子送进嘴里,他大口一张,包子就去了三分之一,油光光的肉馅在白生生的包子皮里发光,肉和白面的香味勾得沈珠曦不由自主吞咽。

“老朱的包子就是好吃,一口下去,**享受……”李鹜咂着嘴巴。

沈珠曦强忍着不去看他,李鹜却在一旁故意吃的啧啧有声。

“这么好吃的包子,你不吃,太可惜了。”李鹜吃完一个包子,从石阶上站了起来,提着重新包好的四大包荷叶。“既然你不吃,我就先走一步了,家里两个弟弟还等着开饭呢。”

沈珠曦不回答也不看他,过了一会,她用余光看去,李鹜早已走得没影儿了。

沈珠曦又生气又失落,生气是李鹜用包子羞辱她,失落是李鹜走了,她在这里,真的就见不到一个熟面孔了。

上弦月已经挂在了辽阔的天空上,天空这么大,月亮却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沈珠曦抱着膝盖,望着皎洁的弯月,任眼泪接连滴落在膝盖上。

父皇和母妃的尸首会在哪里?若无人收殓,难道就一直曝尸荒野?太子南逃,是否已安全无恙了?宫中的血亲,京城的宗室,他们可有幸存?玉沙还活着吗?他们对玉沙做了什么?

纠结的思绪像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在沈珠曦心头。

她恨自己除了流泪,什么也做不了。

泪流到一半,她忽然瞧见包子铺老板开始收摊,急得立即站了起来。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冲到包子铺前:“老板,你要收摊了吗?”

朱老板一边收着锅炉,一边笑道:“是啊,小姑娘要买包子就明天再来。”

“那你能把灯留下吗?”沈珠曦祈求道。

“这可不行。”朱老板尴尬地笑了笑:“这多点一夜,就多出多少油钱啊。”

“可我——”

“不行不行,你快走开吧,我要收摊了……”朱老板向沈珠曦肩头推去,沈珠曦心里一紧,却见朱老板忽然缩回了手。

他变了表情,不敢看沈珠曦,转而低下头嘟囔道:

“行行行,留一盏灯就留一盏灯……倒霉!”

他像被鬼追似的,飞快收拾了锅炉,推着满载炊具的推车跑了。

留下一盏挂在原地的孤灯,在风中晃晃荡荡。

沈珠曦在灯下蹲了下来,缩紧身体抵御冷风,眼泪再次盈眶。

不哭,不哭,哭也没有用。

她用力擦拭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

月既已出,白日不出的虫鼠纷纷现身,沈珠曦看到一只肥头大脑的老鼠从对面的侧巷里钻出,抓起落在地上的一片荷叶啃了起来,那两只漆黑的绿豆小眼定定地看着沈珠曦方向。

她把自己抱得更紧,一动不敢动。

老鼠忽然丢下荷叶逃之夭夭,几个衣着破烂的乞丐走出侧巷,对视一眼,露着不怀好意的神情走向沈珠曦。

沈珠曦紧张地抓住衣裙。

“……你们要做什么?”

几个乞丐对她的质问视若未闻,依然朝她走来。

沈珠曦站了起来,虚张声势道:“你们别过来,我要叫人了!”

乞丐们还是不停,像见到猎物的豺狼,分散开向她围来。

她心如擂鼓,背冒冷汗,就在她即将拔腿逃跑的时候,一粒石子落在了她和乞丐之间。

夜凉如洗,静谧无声,石子滚落地面,发出咔嗒咔嗒两声,静止不动了。

石子是从天上来的,就像天降神兵,阻碍了豺狼们的靠近。

沈珠曦和几名乞丐一同抬头,乞丐们落荒而逃,她则呆站原地。

李鹜坐在金银楼的二楼栏杆上,身后是一轮皎皎弯月。

他一脚悬挂在外,一脚踩着栏杆,左手抛着一颗石子,悠然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耀眼如日。

7、7.第7章

“……你怎么还在?”沈珠曦怔怔道。

“这和你没关系。”李鹜说:“你哭了一晚还不停,就因为没吃到包子?”

“和你没关系!”沈珠曦用他的话回敬道。

李鹜灵敏跳下栏杆,脚踩的地方和阁楼悬空处只有一线之隔,沈珠曦刚要惊呼出声,李鹜已经攀着金银楼的红色柱子滑了下来。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神色如常朝她走来。

“你连我都不怕,怎么还怕几个乞丐?”

沈珠曦咬住嘴唇,半晌后才说:“这是两码事。”

“是啊,这是两码事——他们是坏人,老子是好人,好人不该跟你一般计较。”李鹜说:“走吧,跟我回去。”

沈珠曦站着不动,李鹜却已转身走了,他一边走,一边说:

“我可提醒你,这里不比皇宫,夜里什么都可能发生。什么惨死的孤魂野鬼啊,欺男霸女的恶霸啊,饿了十天半月的乞丐啊……”

沈珠曦后背一寒,也顾不上这台阶够不够体面了,赶紧跟上了李鹜的背影。

李鹜像是背后有眼睛一样,看也不看便知道她跟了上来。

他说:“你刚刚发呆发了那么久,在想什么?”

“……”

“你姐姐只是一个宫女,只要暂时躲起来,叛军不会拿她怎样的。”李鹜说:“这两日,京畿一带出来了许多宫中逃出来的宫女内侍,说不定其中就有你姐姐。”

沈珠曦悄悄抬头,正好撞上李鹜偏来的视线,她连忙垂下眼眸。

“老子有这么吓人吗?你为什么总是不看我?”李鹜的声音很不高兴。

“……我是女子,本就不可直视外男。”

李鹜鄙夷道:“好大的本事,还管起别人的眼睛珠子往哪儿转了。这是谁定的规矩?让他到老子面前来,我来和他讲讲道理。”

“……她早就**几百年了。”

“那你还听她的,是不是傻?”

沈珠曦不服气地抬头,李鹜有力的目光将她逮了个正着。她刚要垂眸,他已经说话了。

“在鱼头县,你只需听一个人的。”

“谁?”

“我。”李鹜道。

沈珠曦眼神古怪地瞧着他,不知道这人究竟哪儿来的这么强的自信。

两人走了一段路,渐渐远离市井,天边山峦叠翠,一声不知名的鸟鸣响彻云间。土路上坑坑洼洼,既有大大小小的鞋印,也有梅花似的动物脚印,沈珠曦借着月色,小心避开脚下的牛屎,一不注意,肩膀撞到了李鹜身上。

“你还走得动吗?”李鹜瞧她一眼,说:“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

“你看着柔柔弱弱的,脾气倒挺大。”

“……”

“以前伺候人,没为此被打?”

“……越国公主心地善良,不会打我。”

两人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一排隔得稀稀疏疏的农家小院现身小径尽头,篱笆或是半人高,或是干脆没有,露出挂满衣物的晾干和几盆野蛮生长的植物。偶有一行炊烟升起,混入糖丝般的白云中,空中散发着馒头刚出锅的清香。

沈珠曦还记得李鹜家住何处,撇下李鹜,快步走向一间小院门前。

“你还记得呢?”李鹜有些吃惊。

沈珠曦得意地看向篱笆门外的一棵灌木,密密麻麻的小白花开满叶片之间,在月光下闪着洁白的光辉。

“我记得它。”

李鹜洒脱一笑,道:“那你记好了,以后迷路别想我去找你。”

沈珠曦跟着李鹜走进院子,没看见李雀儿和李雕儿的身影。

“你弟弟呢?”沈珠曦问。

“回去了。这屁大点的地方,住不了那么多人。”李鹜推开堂屋的门窗,搬出长凳,说:“你先坐。”

沈珠曦拘谨坐下,看了看四周,说:“你不点灯吗?”

“月老头不是在么,还点什么灯?”

李鹜出了堂屋,沈珠曦在桌下握着双手,视线在堂屋里四处游走。

一张方桌,四条长凳,一个杂木小橱便是堂屋里的所有家具,光秃秃的泥墙上有几个铁钩子,挂着蓑衣和斗笠,除此以外,再无器物。

里间的寝室沈珠曦是去过的,也不过是一张硌得人骨头疼的硬床而已,同样见不到任何装饰器物。

与其说是生活起居的“家”,倒更像是个临时落脚之地。

沈珠曦看着这名符其实的陋居,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自己的宫殿,父皇虽对她视若不见,但有傅玄邈庇佑,她的生活所需一应不缺,即便是便所,也装饰着绫罗绸缎,再加上傅玄邈时常送来奇珍异宝,名家书画,她的宫殿也算金碧辉煌、富丽堂皇。

和她的起居之地比起来,说李鹜所居之地是陋居,完全是客气之词。

这里简直比她宫里婢女住的耳房还不如。

那茅草亭,就更不必说了,对沈珠曦而言,那是地狱中的地狱,噩梦中的噩梦。

李鹜回来了,却是端着一盆还在冒热气的大白包子。他把瓷盆放到桌上,在沈珠曦旁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沈珠曦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他居然为她留了包子?

“吃吧。”李鹜拿起一个包子,刚要送进嘴里,看见沈珠曦的视线,手上一顿,转而将包子递给了她。

“……我不要你的。”

“给你你就拿着。”李鹜把包子塞进她手里,又从盆里拿起一个。“宫里的女人都像你一样磨磨唧唧的吗?“

“你才磨磨唧唧的。”沈珠曦小声道。

“你说什么?”

沈珠曦换了只手拿包子:“我说包子好烫。“

李鹜不屑道:“娇生惯养。“

为了演示糙生逆养,李鹜大口咬下白胖胖的包子,然后,撞翻了凳子蹦起来。

他吐词不清地骂了声娘,暴跳如雷道:

“……怎么给老子拿的是灌汤包?!”

沈珠曦看他冲到院子里,急得用瓢直接舀水喝,好像猴子被烧了屁股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鹜含着鼓囊囊的一口水朝她瞪来,她连忙低下了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小心翼翼地咬了口包子皮。

李鹜在外边涮了好几遍口,才走回了堂屋。他在长凳坐下,不拿包子了,光用眼睛看着沈珠曦吃。

沈珠曦知道他是被烫着了,却偏偏忍着笑,故意问道:“你怎么不吃了?”

“不吃了。”李鹜恶狠狠道:“明天我就去杀了朱老头。”

沈珠曦急了:“你怎么能随便**呢!”

“我说**就真是**?”李鹜惊讶道:“你怎么什么都信?我杀了朱老头还要替他养一家老小,这种赔本生意老子才不做!”

沈珠曦气得大口咬了包子,她运气不错,拿的是肉包子。包子很香,但她心有余悸,含在嘴里不敢吞下。

“这是什么馅的?”她问。

“猪肉,放心吃吧。”李鹜白她一眼。“宫里的贵人们连下水都不吃吗?”

“……反正越国公主不吃。”

“矫情。”

李鹜重新拿起咬了一口的灌汤包,趁温热几口下肚。李鹜开始拿第二个包子时,沈珠曦那边,手里的包子还有大半个。

“……我不会白吃白住你的。”沈珠曦忽然说。

李鹜抬起头来。

“我会挣钱付房租,你能收留我一段时间吗?”沈珠曦自认提出了一个无礼的要求,脸烧得可以做手炉,她不敢看李鹜的眼睛,只好低着头说话。

她看不到李鹜什么反应,但他的声音倒是一如往常。

“你要怎么挣钱?”

“我……我会想办法的。”

“行吧。”

意料之外的爽快答复让沈珠曦不由抬起了头,兴奋地朝他看去。

“真的吗?”

“谁叫我是个大善人呢?”李鹜手里剩下的那点包子扔到嘴里,说:“你可以住下,但不能再拍拍屁股就走了。”

“可以!”沈珠曦立即答应。

李鹜说:“里边的卧室给你。”

沈珠曦下意识道:“那你呢?”

“我用芦席在外边凑合一下就行了。”

李鹜说得轻松,沈珠曦却感到一丝愧疚。

“快吃啊,还多呢。”李鹜拿起第三个肉包子。

沈珠曦最后只吃了一个大肉包就吃不下了,李鹜却干完了五个大肉包,清空瓷盆后,李鹜端着盆子起身,沈珠曦连忙叫住他:

“李公……李鹜。”她低若蚊吟道:“有清水吗?”

“水缸在后院。”

李鹜走后,沈珠曦也起身走出了堂屋。她走屋子一侧的小径来到后院,找到了李鹜所说的水缸。

她两手并用才好不容易揭开沉重的木盖,大缸里是大半桶清水。沐浴是够用了,可她要在什么地方沐浴?这空荡荡的后院,除了水缸和茅草亭,连一面可以遮挡的墙都没有!

沈珠曦转回厨房门口,李鹜正把洗好的瓷盆放进竹橱,见她来了,说:“你还不睡?”

“你平时都是在哪里沐浴的?”沈珠曦不好意思地问。

“有时是在院子里,有时是在河边。”李鹜看了她一眼:“你要洗澡?”

沈珠曦红着脸,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李鹜甩干手上的水,走出厨房,往堂屋走去,沈珠曦连忙跟上。他四处翻找,从角落里倒腾出一张沾满灰尘的折叠竹屏风,单手拿着往后院走去。

沈珠曦像个跟屁虫,屁颠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把竹屏风立在水缸前边。

“洗吧。”李鹜说。

“就这样?”沈珠曦目瞪口呆,看着空隙无数的竹屏风。

“是啊,你还想怎样?”

“这不是——这不是到处都漏的吗?!”

“最多漏个影子,这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沈珠曦气愤不已:“而且,而且厨房的窗口还对着水缸!你往外一看,不就什么都看到了吗?”

李鹜不悦道:“你怕老子偷看?老子是那种人吗?”

这谁说得准?

沈珠曦心里腹诽,嘴上却不敢老实说。

李鹜说:“乡下只有这种条件,贵人还是将就将就吧。”

自宫变之日起,沈珠曦就没洗澡了,一路经过逃杀追捕,水中漂流,市场惊险,她一身的脏污,不将就还能怎样?

现在躺上床,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沈珠曦等他离开后,左右张望,确认院外和厨房里没人后,悄悄褪下了衣物。

茅草亭子里难闻的气味时不时飘来,沈珠曦可以不看,却不能不呼吸。

没有澡豆,水也冷冰冰的,还带着一股怪味,浇在身上,像浇在心里。

她蹲下身子,屏住呼吸,擦洗脏掉的鞋底。她在宫里连水都不沾,如今却要自己洗沾了牛屎的绣鞋,沈珠曦越洗越委屈,再次红了眼眶。

李鹜蹲在堂屋门口,等得屁股都麻了,沈珠曦才从后院走出。李鹜吐出嘴里叼的野草,视线在她红肿的眼睛上停了片刻。

“我还以为你掉进缸里了。”

沈珠曦避开他的眼神,含糊应了一声,快步走**内。

李鹜站了起来,看着她走进了卧室。

“……哪来的这么多眼泪。”他说。

这声小小的呢喃,只有月亮听见。

8、8.第8章

岚河奔流不息,一轮红日初升,倚着壮阔的岚河修建的金带阁,满身碧色琉璃瓦在初阳下熠熠生辉。

阁中四面开窗,金色光带交叠,琴声袅袅,随浪涛声起伏。一尊青绿古铜麒麟香兽置于香案,炉内沉香隔火炙烤,山水香若隐若现。

一人在光带汇聚处抚琴,广袖长衫,一身清霜。

“……各坊市和京郊都已派人找过,遇害宗室和无名之尸也俱调查过,属下失职,没有发现越国公主踪迹。”

琴声停了。

窗外浪涛奔腾,阁内鸦雀无声。

暗卫四单膝跪地,后背沁出层层冷汗,就连缺了耳垂的左耳,好像也被冷汗沾湿。

“还有一事,属下在乱葬岗发现了暗卫六的尸体。”

“怎么死的?”

“自刎身亡。”

“她也算不辱使命了,我会善待她的家人。至于你……”傅玄邈顿了顿,视线落在暗卫四身上。

一名姿态恭敬的侍女在门外现身。

“公子,老爷和夫人到了。”

“我知道了。”傅玄邈缓缓起身,长身玉立,笼着朝阳。他绕过琴桌,亲自扶起了跪地的暗卫四。“你也尽力了,下去领赏罢。”

一阵河风吹来,暗卫四一个冷颤,忽觉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傅玄邈走出金带阁一层大厅,提起宽大的下裳,快步走下层层叠叠的台阶。

一辆古朴文雅的玄色马车停在阁下,穿石青色金织文袍的中年人踩着马凳下了马车,在他身后,一名脸色苍白的妇人弯腰出了车厢,在侍女服侍下,摸索着踩向车下矮凳。

侍女不住提醒,妇人还是一脚踩空,马车前的中年人对身后发生的险剧一无所察,还是牵马的马夫反应快,一个箭步冲到车前,扶住了踉跄的妇人。

“夫人,小心脚下。”马夫道。

方氏面色比先前更白,金红色的朝阳下,她的脸竟像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

“……别碰我。”方氏飞快缩回手。

马夫一愣,跪了下来。

“夫人恕罪。”

方氏没说话,倒是中年人挥了挥手:“起来罢,夫人就这性格,你无须在意。”

“……小人谢过老爷。”马夫松一口气,退到一边侍立。

“蝉雨,你过来。”傅汝秩朝停在台阶下的傅玄邈伸出手。

傅玄邈快步走到傅汝秩身前,握住了父亲伸出的手。

“我儿瘦了,这一路奔波,想来吃了不少苦。”傅汝秩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陛下身在何处?”

“儿子不孝,让父亲担心了。”傅玄邈垂头道:“陛下已随大军继续南下了,派儿子在西城县接应父亲。”

傅汝秩叹了口气:“进去再说罢。”

傅玄邈行了个礼,让开道路,傅汝秩带人先行,留下侍女扶着方氏走在后边。傅玄邈走近方氏,示意侍女退下。

侍女看了看傅玄邈,又看了看方氏,两头为难,犹犹豫豫地松开了方氏的手。傅玄邈上前一步,扶住方氏落空的手臂。

“母亲,我扶你。”

方氏眉心一皱,从他手中挣扎出手臂,直直地向前走去。

眼前就是重重石阶,方氏无法视物,眼见就要撞上台阶,侍女小心窥探傅玄邈的眼色。

“……去罢。”傅玄邈说。

侍女连忙上前一步,扶住方氏手臂。方氏略一皱眉,察觉出来人是谁后,沉默不语,任她扶上台阶。

一行人陆续进了金带阁,各自休整。

早膳过后,女眷都在金带阁顶层歇息,傅汝秩和傅玄邈回到阁楼一层,一壶新茶,一张清榻,父子二人相对而坐,傅玄邈将近来发生的事情简要说明。

“……找不到人,或也是个好消息。”傅汝秩神色凝重:“至少说明,越国公主没落在叛军手里。”

“父亲,如今京城已经搜遍,公主或许已不在京城。我想请父亲同意,调动所有力量,搜寻京畿一带。”

傅汝秩沉默许久,开口说道:

“搜寻越国公主一事,不必再来请示我,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儿子谢过父亲。”

傅玄邈在榻上行了半礼,抬起头来,发现傅汝秩的两鬓已添了许多斑白,脸色也比平常憔悴。

“父亲应多爱护自己的身体,想要匡扶家国天下,非一日之功。父亲的身体若是垮了,那大燕才是才是真正的山穷水尽。”

傅汝秩不置一言,眼神望着窗外奔波的岚河,微蹙的眉心露出一抹心灰意冷。

傅玄邈刚要说话,金带阁外忽然响起嘈杂之声。

“外边怎么了?”傅汝秩皱眉。

殿内侍立的婢女刚要出外探查,一女缓步进阁,裳裳灼目,五官精而媚,偏偏神态端庄内敛,就像一株沾着清露的芙蓉花。

她屈膝行了一礼,彬彬有礼道:“回禀相爷,郭良落河了。”

“郭良是谁?”

“是驾马的马夫,”杨柳说:“夫人下车时险些崴脚,就是他帮的忙。”

“是他——”傅汝秩想起来了,“他怎会落河?”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倚在栏杆上观景,也不知怎的就翻过去了。现在大家都在找人,但希望不大。”

“……躲过了叛军追击,却没躲过老天捉弄,真是世事难料。”傅汝秩叹息道:“给他的家人送一笔钱吧。”

“喏。”杨柳施施然屈膝。

傅玄邈开口道:“我已备好寝室书房,父亲一路车马劳顿,不如上楼歇息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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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兄弟
东汉耿恭十三勇士归玉门的故事,是中国版的 “拯救大兵”,惊天地,泣鬼神,铁骨峥峥,豪气干云。历史上,耿恭以弱敌强,二千兵力,面对十万匈奴,矢志不渝,运筹帷幄,坚守疏勒达数百日,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英雄的传奇,其事迹读来令人热血沸腾,荡气回肠。 北宋名将岳飞在《满江红》中激昂万分地写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这个典故就是出自东汉名将耿恭坚守疏勒。这部小说与众不同,它既不是描写一个完整的历史
历史 连载 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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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三斤
三个少年,机缘巧合之下卷入了玄都北伐的历史风云之中,演绎了一场壮烈的山海奇缘。没有金手指,没有各位已经看烦的藏着老爷爷的戒指。有的是热血、反思和畅快,总觉得,网文是值得认真对待的…… 对,这是历史,也是武侠,难以归类,因为里面有太多的感动与心血……(厄,第一次发,如果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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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意天堂
就这么穿越了?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是历史选中了你还是你选中了历史。 林暄穿越到了唐玄宗政治鼎盛时期的开元年间一个叫李善的人身上,开始了他不平凡的一生。让我们来看一下这个有点冲动、有点热血、有点机智还有点花心的李善是怎样成为唐朝继唐太宗李世民之后第二个天策上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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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预言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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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神
我拥有了一对看破未来的双眼!做到言出法随,才只是刚刚开始。我看谁不顺眼,谁就会倒霉!无论在任何地方,也只有我,才能是焦点!————新书首发,求各种支持!
历史 连载 144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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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久花
原本应该被他捧在手上的娇妻 阴差阳错竟成了一个未婚有子的不贞女子 一别经年,她早已被冠上了别人的姓氏 对面相逢不相识,这让他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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