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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门口的人才嗫嚅地喊出了一声:
“帼英……”
陈帼英不耐烦地一翻眼珠,撩了那人一眼,想骂他太没规矩;但一眼看过去顿觉眼熟,等第二次再仔细地打量来人的时候,不禁“啊”地叫出声来。如果不是挺大的一个肚子压着,陈帼英差点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坐,……请坐。”
“谢谢。”
来人是当初陈帼英从表叔那里受辱跑出来,等着他吃了一碗阳春面也没能等出个主意来的罗建文。
陈帼英万万没有想到,山不转水转,事隔几年,两人竟然在杜公馆的客厅里相会了。他还是当初那副倜傥风流的样子,面庞上忧郁的眸子尤其让女人为之梦萦魂牵。陈帼英心里不由轻轻一动,意识到自己几年来对他其实还是未能忘情。
女孩子往往如此,当时陈帼英恨罗建文懦弱无能,不敢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伸一援手;更恨他为了自己的前程竟然忍心抛下她不管,把两人间心照不宣的爱恋也遗弃路旁。可是,当罗建文又一次出现在陈帼英面前的时候,原来的爱和恨都交织成久别后的绸缪缱倦,化解不开。更何况,现在的罗建文竟然如此潦倒穷愁。
虽然在眉宇间还能清楚地寻觅到陈帼英少女时代曾为之怦然心动的潇洒俊逸之气,但和那时代比起来,他显然吃了不少苦。陈帼英不由感慨起来,时光催人,尤其摧折女人的风神姿容。罗建文尽管落魄,依然不失当初才子的清秀俊雅,可是自己已经为人妇,而且是将为人母了,看着自己傲然地鼓起的大肚子,陈帼英不禁要问,当年梳着两条辫子在放学的路上一路哼着校歌的小姑娘就是现在这么个又老又胖的样子吗?虽然自己终于体会到了贵妇人的感觉,但这样的生活真的那么诱人吗?如果不当舞女,就绝不会要嫁个阔佬大亨;如果没有罗建文当年在煤气灯下的逃避和拒绝,自己就不一定要去当舞女,而且,很可能自己已经和他……
究竟哪一种生活才是自己本来的愿望,究竟什么样的生活更适合自己呢?命运捉弄人,原来这般残酷。
“帼英,你……”
罗建文的问话把陈帼英从缥缈的思绪里拉了回来,陈帼英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重新清理了一下思路。无论如何,过去对她而言都是太奢侈的记忆,再无可留,也无法重新拾起了。
“你……你不是说你要去留学吗?”
陈帼英想起当年罗建文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弃了她,两人就此分手的事,心里至今还不能释然。
“咳,惭愧,惭愧……”
罗建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很艰难地往事重提般地拾起了话头,只是头也埋得更低了。
借此机会,陈帼英大胆地好好审视了一下罗建文,他的落魄是让人一望可知的,更仔细的观察却让陈帼英大为感动—罗建文显然为了今天的会面刻意准备修饰了一番,旧得袖口磨毛了的西装很干净地穿在身上,领子也小心地浆过:显然,他还很在意留给自己的感觉。陈帼英开始感到一丝紧张,她胡乱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目光落到大着的肚子上。她突然觉得很难堪—这种时候让罗建文看到自己怀着人家的孩子究竟有些不自然。
罗建文却没有更多地注意到陈帼英短时间内的心理变化,而是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经历。
“我原以为自己能很快地到国外去。说老实话,那天,你走了之后我很后悔—这不是因为现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如此悬殊我才这么讲的……现在,我这么讲又有什么用处呢……我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只是徒增烦恼而已。不过,我还是要说,这样,我可能会好受些。”
说着,罗建文突然抬起头来,眼神定定地盯着陈帼英,下了决心似地顿了两顿,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帼英,我对不起你!”
说完,罗建文立刻像被撒了气一样,头更重地垂下去,两肩也跟着塌低了许多。
陈帼英只觉得心头一震,眼圈一热,泪水差点就要流下来。她赶紧把头一偏,向旁边看去,幸而罗建文一直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我太想出人头地了,对我来说,只有上学、读书……我不能失去这个深造的机会。而且,我担心自己养不了你,真的,我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受苦……”
“所以你宁愿扔下我,宁愿我去当舞女,只要你看不见?”
陈帼英脱口而出,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
罗建文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看着陈帼英,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忽然,他明白了什么似的,上前一步,扑到陈帼英脚前,抱住她的脚腕祈祷般地看着她的脸。
“帼英,帼英,我还喜欢你,直到你走了以后,我才突然明白你对我多么重要,几年来,每当我看到你的照片,还有你写给我的信,我就……”
“信?”
陈帼英吓得一哆嗦,这才想起自己当初曾给罗建文写过不少信,表达爱慕。没想到,这些东西他还一直留着。如果被外人知道了,专搞花边新闻的小报记者可以一夜间让她身败名裂。陈帼英突然警觉地把罗建文伏在自己膝头的脑袋向后一推。
“建文,你放尊重一点!这是杜公馆。”
声音不高,却把罗建文唬得向后一闪,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缩回到座位里不说话了。
看来,他不是为以前的事来敲诈钱财的,陈帼英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又是一阵感动:这么说,罗建文这次只是为了看看自己,才冒险到杜公馆?
“你怎么这么……”
罗建文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把垂到额前的一绺头发向后拢一拢,叹了口气。
“我本来以为可以到外国去读书,可是上了船才知道原来收了学费说好要带我们去的中间人根本没有和那边的学校联系过,我们一行20多人都上了他的当……后来,我又在船上做了半年多的工,才把回来的路费攒出来。等我好不容易到了上海,又不好意思回家里去,现在就靠不定期地给人家捉刀代笔勉强糊口。帼英,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后悔当初的一时糊涂。看见你今天过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说完,罗建文向后一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阳光从身后的窗户里落进来,映得他的脸色惨白得让人发冷,陈帼英一阵怜爱,几乎无法自持:不论这个男人当初如何辜负了自己,他毕竟是自己平生深爱的头一个、也是惟一的一个男人。对杜月笙,她的下嫁只是一个谋生的策略,如果有一个王月笙、李月笙,她也会嫁的。更何况,罗建文几年来吃的苦,也足以补偿他昔日的懦弱绝情了。
只是,他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
罗建文走后很久,陈帼英也没回过神来。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虽然她和罗建文之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是杜月笙肯定不会对这件事漠然视之。自己刚刚费尽心机地在自己和杜月笙、孙佩豪之间维持起来的圆满在顷刻间就会烟消云散。
可是,让她拿罗建文怎么办呢?他从始至终没有失礼的地方,除了那次情不能自己地扑过来,但立刻被自己推开之外,他只是来看一位老朋友。对自己怀了杜月笙的孩子,他除去一层掩盖不住的痛悔之外,也再没有别的什么。他甚至在临走时还真诚地提醒自己:怀孕的时候不要逗猫逗狗地玩。
总之,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没有丝毫恶意。可是,陈帼英依然紧张而烦躁,一种莫名的危险笼罩着她。
几天后,门房送进来一封信,陈帼英一看信封,立刻知道是罗建文写来的,她紧张地回到自己屋里,关上房门。
信里什么也没说,只是说了分手这几天的情况,再有就是告诉她怀孕时应该注意点什么,因为他知道她一向是非常任性不听劝的。
陈帼英把信撕得碎碎的,扔进烟灰缸里烧掉了。看着最后一点点跳动着的火苗渐渐熄灭,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陈帼英心有余悸地往那堆纸灰上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现在,她真的很怕再见到他…… 笔趣阁手机端 http://m.biquwu.cc